六月,温度开始骤升。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,下一秒就要烧出火来。一棵棵的香樟树耷拉着树叶,似乎也被这太阳蹂躏得了无生气。就在气温最高的午时,科里来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,满头的银发,脸上的沟壑似乎在诉说着这位老人不太顺遂的一生。在家属频繁的催促和不耐烦的呵斥声中,老人家拄着拐棍,迈着慌乱的小碎步颤颤巍巍的来到护士站前。看着老太太手足无措的模样,我们急忙端过一把椅子,扶老太太坐下,老太太佝偻着腰不停地说谢谢,看得我竟有些心酸。老太太的家属对我们说话很是客气,转头与老太太时话锋便有些犀利,夹带着满脸的不耐烦。迅速安排好床位,搀扶老太太来到床位,介绍环境及诊疗安排,特别强调了高龄老人需要陪护,家属表示理解。我的心稍微放松:应该不会把老太太丢下不管了。
但当我准备为老太太输液时,发现病房只有她一人,正拿着开水瓶颤抖着手往水杯内倒水,家属已不见踪影,听我询问,老太太不在意的说女儿已经回家;并冲我一笑说:我一个人不要紧的,你别看我年纪大,在家也是一个人,不要人陪的。看着老太太瘦小的身躯缓缓躺下,我悬着的还有一线希冀的心终于死了,看来家属是不会考虑陪护的事了。做治疗时断断续续和她聊起了家常,老太太说: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。我说:那你老伴呢?2年前去世的,跌倒了,大腿骨断了,医生说啊,心脏不行手术不一定撑的过来。小孩们一商量,就给抬回去了。姑娘啊,我跟你说,我老伴儿是痛死的啊!老太太望着窗外,眼睛里闪着一点水光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摸了一把脸,有些尴尬的对我笑:让你见笑了,我这把年纪,也做不了活,活着就是给子女添负担。你看这到医院来,我什么都不懂,她们啊,都有自己的家,要挣钱,要养家。我静静的听着老太太诉说,或许是平常没有人听,竟是说得很久。我偶尔应一声,偶尔问一句,引导着她宣泄难过的情绪,我告诉她:您养她们小,现在您老了,需要他们照顾,这是应该的。
走出病房,我的心情有些沉重。打电话给家属,却迟迟没有人过来 ,只有子女丢下来一袋糕点作中饭。得知后我在食堂给她定了一份饭,送到床位协助她用了餐,老太太不停的说谢谢,我无言应答。
老太太在科内住了4天,期间女儿白天会过来一次,又匆匆离开,每当她女儿离开时,她总会迈着不太稳的步伐跟到电梯口,反复叮嘱女儿路上注意安全。真实的诠释了那句写给母亲的“我用一生与你告别,你却用一生告诉我路上小心”。
出院当天,是女儿过来接她的,在办理出院时,她拉着我跟她女儿说,这个姑娘给我买了一份饭 ,我当时太饿了,多亏了她。她女儿忙跟我说谢谢。我微笑着说不用,老太太看着我说:我家穷,条件不好,不然我很想认你做干孙女。 我微笑着开玩笑说:现在可不就是了吗。相处了好几天,你可不就是我奶奶,你要保重身体,下次再见面,可不想在医院了啊。这时她才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,跟我道再见。看着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,心中思绪万千,只能在她身后默默祝愿她身体健康,万事顺遂。
毕业至今已工作8年,与患者和家属接触大大小小的事情数不胜数,有与我们争吵不休的,有为我们送上锦旗的,有到处嚷嚷要投诉的,也有默不作声写表扬信的;可每当遇见老无所依的患者的时候,依旧揪着一颗心,依旧希望幸运能眷顾他们。就像这位老太太,会反复在某个瞬间想:回去后子女会善待她吗?会有人陪伴、照顾吗?不舒服了会有人知晓送医吗?
此时凌晨,窗外仅存几盏人家未熄的灯,我在书桌前提笔却无法用文字将心情表达。突然觉得这段话具象了:“我读得了圣贤书,却管不了这窗外事,心生怜悯是我,袖手旁观也是我,共情是我,无能为力也是我,这情绪像尖刀一样不停的刺痛我的心。”万般情绪只化成一句:只愿人间多欢乐少艰辛!